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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 脸 张延伟
她想不明白，他为啥突然和自己翻脸。 回家乡小城的前一天晚上，她专门把机票信息发给他，希望他能到省城国际机场接她。他以挪揄的口吻回复说，再怎么的也算是个老板吧，还在乎那百儿八十块租车钱？想省钱也可叫个机场“滴滴”，拼车到家也就二三十块。而且竟真的发给她一个滴滴司机号码。 当时她心里酸溜溜的，无奈地回了个“……”选择原谅：自己不会开车又不愿求人，也能理解。可是，他就不想想她为啥不联系家里兄弟单联系他？他就想不到她这是为两人独处创造机会而且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直到次日下午到家，她也没再等来他的只言片语。她虽然失望，还是发信息给他：“我回来了。晚上请我吃火锅。位置订好。” 没想到他拒绝的更加干脆：“我没空。回来了就多陪陪父母，好好和自家亲人聊聊。” 她的心顿时坠入冰窖，不知道怎样回答是好。原本她心里还满怀期待，一直想着见面时怎样化妆、穿什么衣服，甚至想象着当他看到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瓯瓷”茶具时的惊喜……以她的思维方式考虑，但凡是个男人，面对一位漂亮异性（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充满自信）特别是曾经的初恋一而再再而三的邀约暗示都不会无动于衷。 然而，眼前现实却将她的那份自信击得粉碎。或许他下决心要和自己作个了断，或许他始终对以前的事心存芥蒂，或许曾经的美好容不得她再去回忆，或许…… 她和他已经分手二十六年了。当初，小他6岁的她狂热地爱上了家在山村、一贫如洗的他。她曾在寄给他的生日贺卡上写诗，诗中嵌入他和她的名字：“采撷一片楠叶，再折一只帆船，乘着北去的溪水，驶进你心里……” 周围的人都不看好他们的恋情，就连他当初也有些犹豫，可是当他被她滚烫且信誓旦旦的话语感动并憧憬未来时，她却屈从家人的压力一走了之，让他颜面扫地，久久难于释怀。 她在南方那座城市的打拼也非一帆风顺，好在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期间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最终还是在那座城市定居下来。后来她从家乡的同学那儿打听到他的消息，得知他凭借自身努力终在县城谋得一份稳定工作，妻子漂亮贤淑、家庭幸福时，心中的负罪感才稍稍减轻。 她查询到他单位的电话并和他取得联系，他却始终不冷不热，从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和发过信息。 有一年春节恰逢“情人节”，她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单位值夜班。她对他说，她和前夫生的儿子像他，也是个“大长脸”；她给他讲从网上看到的研究成果，说女人的第一个男人的基因会在她身上留存一辈子，甚至影响到下一代……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笑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原想借此和他套个近乎、缓和一下关系，却不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在朋友圈发了条信息：“两千元一支的眼霜，也遮不住眼睛的红肿。” 尽管她越来越看不透他，眼前却时常晃动着他的影子。她的生日刚好比他早一个月，她相信他是记得的，可他总是无动于衷，连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去年生日那天她把照片晒在朋友圈，花枝招展的样子却不知触碰到了他哪根神经，居然评论了两个字：“妖精！”她当时气得就把他的微信删除，可是没过几天又忍不住添加进了通讯录。 以前每到春季，她都想托他寄些家乡的香椿或嫩榆钱，他不是说过了时节，就是说没空到乡下摘取。今年她看到他朋友圈发的与春天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就又对他提及此事。他的回复只有八个字：“榆钱已老，香椿还早！”让她依然觉得没戏。 可是出乎意料的，两周后他突然向她索要地址，说要寄些香椿芽给她，还说摘了几把嫩芽，几乎损毁了亲戚家半棵树，云云。东西寄出后，他还以少有的幽默发语音给她：“平时不咋和快递打交道，今天算是涨了见识，原来寄东西还能用冰袋保鲜！……” 印象中，这是恢复联系以来他最主动、也是说话最多的一次，甚至让她一度产生了重新找回初恋时光的错觉。这也是她借这次回乡“撒娇”的主要缘由。 毕竟，她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乡了，这次一到家，她不考虑父母的感受，把兄弟姊妹晾到一边，第一时间选择约他见面，他不应该感到欣喜和激动吗？可是，他竟然选择了拒绝。也才50岁上下的人，难道就没了激情，不懂得一点浪漫？她想不明白。 然而，他却想得很明白。他和她，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追求的所谓浪漫，他不喜欢也学不来。他有他做人的原则，他宁愿让她觉得他翻脸无情，也不愿给身边的亲人带来伤害。 所以，这也是他和她之间最后一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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