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在奶奶家等你

                                                                      爸爸，我在奶奶家等你

        开春时，姥姥去东北老家，带上了慧慧。慧慧妈要工作，没办法经管她。等慧慧再回到妈妈身边，已是年底了。

   慧慧在乡下也自有其乐趣，这儿一沟塘鹅鸭，那儿一山坡绵羊，还有土路旁的树和拖拉机——这些，都在和爷爷奶奶手机视频时照了一遍又一遍。爸爸没跟慧慧联系过。慧慧十八个月大时，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归妈妈。爸爸只在每个星期天见一次女儿。

   慧慧现在三岁半。这次从东北回来，妈妈给慧慧报名了幼儿园，打电话给慧慧的奶奶，说趁着时间还自由，接孩子过去稀罕几天吧。奶奶打车去接，楼底下，慧慧不下姥姥的怀。姥姥说，是奶奶，不认识了？还跟你打过视频呢。慧慧长时间地凝视着奶奶，手扣在姥姥的臂弯里不松动。可能是视频和真人有不小差异，慧慧对奶奶有些眼生，有些纠结。姥姥又说，你不是想爸爸了吗？奶奶接你去看爸爸。慧慧摇头。时隔八个多月，心里的印象消失得如同融化了的春雪，模糊了奶奶，也恍惚了爸爸。你忘了？有一次你做梦，梦见了爸爸和奶奶领你逛公园。姥姥极力哄劝。楼下风大。奶奶揉眼睛。没接成。

   春节后，慧慧上学了。奶奶悄悄站立在幼儿园围墙外想看慧慧，天冷，小班的孩子没出来玩。奶奶第二次去，一双老眼累酸了，满操场的孩子里没找见孙女。实在是不好找。

   上了四天幼儿园，慧慧感冒了，蔫蔫的，嘴上念叨起爸爸。妈妈说，爸爸在奶奶家，你去玩玩，病就好了。妈妈拿了药，开车送慧慧。这回，慧慧没有表现抗拒或是愿意。

   跟爷爷奶奶热熟了，慧慧手握粉色马克笔说，我要画大鹅。随之，嘴里响起了哗哗哗水浪声。一只、两只.....五只长相相似的鹅，由着一荡一荡的水波浪线条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结队出游。前面领头的两只大鹅是爸爸妈妈，后面的三只小鹅是慧慧和爷爷奶奶。慧慧对着画纸自说自话。忽然间她问，爸爸几点下班？今天是星期五，后天星期天爸爸才能下班，下了班就来看慧慧。爷爷继续说，到了那天，爷爷奶奶去接你。慧慧听懂了，点头。

   星期天早晨慧慧一起床，就等不及事似的追妈妈，快点送她去奶奶家。

   一进奶奶家门，慧慧问说，爸爸还没下班？奶奶说，真不巧，爸爸打电话说要加班，等到了下一个星期天，爸爸一定来看慧慧。慧慧说，我坐在奶奶家画画、等爸爸吧。奶奶说，下一个星期天很远呢，你住奶奶家等爸爸？慧慧摇头。爷爷提议，慧慧跟爸爸视个频。视频里，爸爸身着工作服，头戴安全帽，脸上几道油渍痕迹。慧慧不敢认爸爸，发怯，放不开。没说多大会儿。挂断之际，慧慧说，爸爸，我在奶奶家等你！

   晚上打车送慧慧回去，车上，她不让爷爷奶奶抱，说自己是大孩子了。她贴着车门坐，看窗外的夜景，说我看见公交车哩，过去三个红绿灯哩，到了转盘道哩。还唱了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如约相见的时刻终是来了。慧慧一眼认出爸爸，爸爸的眼里，女儿长大了不少。去春到现在，时间长得如有一年两年。

   爸爸将女儿高高举起，举起放下，一上一下往复，笑声也就起起降降。没了止隔和生疏障碍，慧慧给爸爸讲幼儿园的同学和老师，背诵古诗，读“识字卡”，从1数到100，跳舞唱歌，玩“恐龙大战”。到书架上翻出她先前画的那张大鹅图，拿给爸爸。你看你看。她有点小得意，两只小手摇摇摆摆地在画幅上方扭动，像幼儿园里的舞蹈。她动作配合解说：前面领头的两只大鹅，是爸爸妈妈，后面的三只小鹅是慧慧和爷爷奶奶，他们是一家人，大家一齐游啊游，游啊游！小嘴巴上荡漾出一阵阵调皮夸张的流水喧响，纯稚而又明灵，把整幅画都冲荡得动起来。爸爸看着这样的“全家福”，霎时，眼水盈盈满满，浸红了眼眶。他控制住自己。细密湿糊的目光亲抚女儿脸蛋儿。女儿的眼睛像妈妈，鼻梁像爸爸，最招喜人多看几眼的是小下巴。这会儿，他端详着女儿嘴角边的那颗如胎记般固化的黑褐色小痣斑，回忆在远处滴滴点点的闪亮。他悄黙声地笑了，说，我这闺女，丢不了！

   饭桌上，还使不灵便筷子的慧慧，抢着给爸爸夹菜，给爷爷夹菜，给奶奶夹菜——好叫人知道，她是大孩子了；好叫人看见，她能做事了。还极其认真地劝话每一个人，多多吃，真好吃！

   傍黑，天上飘起雨夹雪。

爸爸说，叫辆嘀嘀车，送慧慧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学。慧慧一下子缠绵在爸爸怀里，搂住了爸爸的脖子说，爸爸，慧慧领你回家呗，你都好久好久没回家了！爸爸轻轻说，爸爸工作忙、挣钱钱，好给你买好吃的、供你上学呀。慧慧双手摸爸爸脸、托爸爸下颌，那爸爸你送我回家吧，明天你送我去上学。爸爸抱抱慧慧，把手放在她头上，一下一下地梳理她的头发。梳着梳着他就看见两汪清清明明的亮水，含着斤斤两两的分量，润润地在女儿眼圈里打转。爸爸忙移开视线，吸一口长气说，好宝贝，听话，爸爸一会儿还要上夜班，让爷爷送你回家，好不好？......下一个星期天，爸爸来奶奶家看你。慧慧没再吱声，站着不动，眼睛看爸爸。不错眼珠地看着。之后，几乎是难以觉察地点了头。

   爸爸把慧慧抱上车，她老实地坐在爷爷的大腿上，招手跟爸爸再见。车子启动了，慧慧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忽然她扒着车窗，向外呼喊——爸爸，我在奶奶家等你......

   街上，雨雪漫洒，车辆交织穿梭。城市流淌在一片通明暖热的光中。

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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