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延伟 于 2025-2-20 08:01 编辑
“一只手”大名张金法,按辈分我该叫他太爷。 打我记事起,就见他常光着膀子,靠左边一只胳膊打水、扫地,甚至握着锄头除草,右肩膀下那截红亮亮的肉疙瘩随着他身体晃动的节奏一抖一抖,让人揪心不已。 听人说,一只手年轻时说话做事十分硬气,与人一块儿干活喜欢说一句口头禅:“信不信,我让你一只手!”大伙儿戏谑地叫他“一只手”,他也觉得挺受用。时间久了,“张金法”的大名反倒很少有人提及了。 一只手祖上几代以打铁为营生。张家红炉方圆数百里都很有名气,尤擅打造钐镰。钐镰是一种割麦工具,长约二尺的刀片装在专门的架子上,搭配着网包使用,双手握着弯梁挥动一下,能割掉半拉席子那么大一片麦子,麦秆整整齐齐地倒在网包里,效率要比普通镰刀高出好几倍。 作为张家红炉的第四代传人,一只手的技艺可谓炉火纯青。经他手打造的钐镰刃口薄如蝉翼,锋利异常且经久耐用,在“东南路”一带很有市场。每年一进入腊月,便有鄢陵、扶沟、太康等地的客商争相前来订购钐镰,偏僻的山村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生意最鼎盛时期,一只手在他家窑洞里同时生起两盘炉子,雇五六个伙计,“叮叮咣咣”的打铁声从年里一直持续到来年四五月间。 民国27年老日打进中原以后,一只手便很难再接到大宗生意了,平时单靠着打些菜刀、锅铲以及镢、锄、耙之类简单的日常用具勉强支撑,尽管如此,不论大小活计确保件件精品。他说:“咋的也不能砸了红炉招牌,坏了自己名声。” 村里有个叫郑发昌的,联络周边乡村三十多名有志青年成立自卫队保家护乡。一只手曾精心打造一把大刀赠予郑发昌,那刀刃长三尺,冷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后来郑发昌带人参加豫西抗日先遣队,立下赫赫战功。 民国33年十月十三,无梁街古庙会当晚,一只手家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客人说是经郑发昌介绍,带来一把大刀,请他照样子再打一百把,原料由他们提供,工钱按市价结算。一只手认得这刀出自他手,可对来人的话又将信将疑,可后来那人说出的一个细节,又令他放心地应下这单生意。 原来,郑发昌母亲付氏年迈,住在与张家一墙之隔的胡同里。郑发昌是个大孝子,刚拉队伍时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来探望母亲并小住几日。有江湖朋友前来拜望,人们往往会说:“打村口往里走,见到胡同口立个大石臼的就是!”令郑发昌不胜其烦。有次他带着几名手下回来,连掀带抬,把那个五六百斤重的石臼挪到了河滩里。这事非郑发昌熟识之人不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接下来,一只手在窑洞最深处生起红炉,又在窑洞口挂上厚厚的草苫帘,人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那段时间,除了隐约听到持续不断的“叮叮咣咣”声响,人们再难见到他的身影。 一个月后的月黑之夜,那位神秘客人赶着一辆马车如约而至。一只手拨开稻草,一百把钢刀齐刷刷地摆在一块油毡布上,在灯烛映照下闪着银光。那人拿起一把用食指轻叩刀刃,清脆有声,遂满意的点点头。旁人不知道的是,一只手使出了张家红炉秘不传人的“单刀单次淬火”绝技,从而使刀具达到刚柔并济、吹发断刃的效果。 一只手从客人递过来的一袋儿“袁大头”中捏出一块儿,又把袋子还了回去:“你们为穷苦人打天下,这些钱拿回去办大事!”那人见他执意不收,遂双脚并拢,郑重地向他敬了个礼。 民国34年的清明节,天气阴沉,驻扎方山寨的日军大尉德田一郎伙同伪保安团长席子猷率部进犯刘家寨抗日民主区政府,结果扑了空,返程中四处抢掠,闹得鸡飞狗跳,后来竟阴差阳错,循声来到一只手的红炉旁。 当时一只手正在捣鼓一件刚完成的物件,几样零件拼凑到一块儿,用木棍儿朝着中间的踏板儿轻轻一碰,原本平躺的两扇锋利弓形铁齿便“啪”的狠劲绞合一起,木棍登时被夹断为两截。 德田一郎顿时来了兴致:“哟西,这是什么的干活?” 一只手儿说:“这叫‘铁锚',专门收拾那些害人的豺狼的!” 德田一郎突然瞥见旁边架子上挂的马掌,大喜过望:“这个,皇军的需要,你的大大的供应!” 一只手说:“俺是粗人,只能干糙活儿,做不了伺候东洋马的玩意儿!” 席子猷说:“太君看得起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只手朗声应道:“张家祖训,做人须恪守本分,胳膊肘不得往外拐!” 席子猷揶揄到:“照你这意思,是不打算为太君效劳喽?!惹恼了太君,你小命难保!” 一只手将脖颈一挺:“那也总比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强!” “你的刁民,良心大大的坏了。死啦死啦的干活!”德田一郎恼羞成怒,“刷”地抽出东洋刀,猛地朝一只手的右肩膀砍将过去。 后来,一只手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却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只手”,人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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