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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赵德民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二个冬天,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父亲最后的日子里,那双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我站在窗前,看着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雪花的清晨。 父亲的背影总是笔直的。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他都会在天还没亮时就起床,裹着那件深蓝色的棉袄,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井边打水。我常常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他提着两桶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来,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成了霜。那时的我总觉得,父亲就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永远挺拔,永远坚强。 父亲的手很大,布满了老茧。每到冬天,那双手就会裂开一道道口子,像干涸的土地。但他从不在意,依旧每天忙里忙外。记得有一年除夕,他蹲在灶台前生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听着柴火噼啪作响,闻着锅里飘出的饭菜香。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父亲爱喝茶,尤其爱喝那种最普通的茉莉花茶。他的搪瓷缸子已经掉了好几块瓷,但他始终舍不得换。每天晚饭后,他都会泡上一缸子茶,坐在门槛上慢慢喝。我常常凑过去,他就用粗糙的大手摸摸我的头,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他如何在深山里砍柴,如何在暴雨中赶路,如何在月光下思念母亲。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父亲走的那天,下着小雪。我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那里有一棵他亲手种下的梨树。我知道,他在等春天,等梨花开放。可是,他终究没能等到。最后一刻,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给娃买新衣裳。”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记得,记得我小时候总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过年能穿新衣服。 父亲走后,我开始学着像他一样生活。每天清晨,我会泡一缸子茉莉花茶,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看着太阳慢慢升起。茶香袅袅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知道,他从未真正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我。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翻开那本老相册。照片里的父亲,永远定格在那些温暖的瞬间:他抱着年幼的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站在丰收的麦田里,汗水浸透了衣衫;他坐在门槛上喝茶,目光温柔而深邃。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一段回忆,一份永远无法割舍的亲情。 我裹着父亲留下的那件深蓝色棉袄,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寒风呼啸,但我并不觉得冷。因为我知道,父亲的爱,就像这件棉袄一样,永远温暖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窗外的梧桐树依然挺立,枝头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春天,终究还是来了。院子里的梨树开花了,洁白的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像是父亲温柔的笑脸。我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繁花,忽然明白了父亲最后那个没说出口的愿望。他是想告诉我,生命就像这梨花,虽然短暂,却依然要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我轻轻抚摸着父亲用过的搪瓷缸子,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茶香依旧,思念依旧,爱也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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